王兵 中国中医科学院
《神农本草经》首言麻黄“破癥坚积聚”,其后诸家本草对此功效少有提及,并且高等中医院校五版教材《中药学》在附录《本经》麻黄条文时唯独删除了这一句。盖因其功效特殊,且临床应用又有辛温耗气,峻汗伤阴之弊,故而提及较少。直至明代陈实功《外科证治全生集》制“阳和汤”一方,大倡其用,才逐渐为临床医家所重视。本方温阳散寒,补血通滞,治疗一切阴疽、流注、贴骨疽、鹤膝风等证。后世师其法而不泥其方,取本方麻黄配熟地之意,用于治疗癥瘕积聚等证,疗效颇彰。方中麻黄一物,一方面能开发腠理,发越阳气,宣散肌表血络寒凝郁结,一方面能消积化瘀,深入癥积,破阴祛疽。实乃治疗癥瘕积聚之良药。
《灵枢·百病始生》曰:“积之始生,得寒乃生,厥乃成积”,“肠胃之络伤,则血溢于肠外,肠外有寒汁沫于血相抟,则合并凝聚不得散,而积成矣。”此言积之所生,但已包括癥瘕积聚形成之理。癥瘕积聚的形成大多因为感受外邪,循毫毛而入腠理血络,凝滞津液,壅遏血液,而致“津液涩渗,著而不去”;血液瘀结,留而不散,津血合并凝聚,遂致“积皆成矣”。然究其发病之脏腑,当以肺为主。《灵枢·经脉别论》曰:“食气入胃,浊气归心,淫精于脉。脉气流经,经气归于肺,肺潮百脉,输精于皮毛,毛脉合精,行气于府。府精神明,留于四脏,气归于权衡。”《素问·至真要大论》曰:“诸气 郁,皆属于肺”一旦风寒之邪外侵肌表毛腠,肺气 郁,宣发肃降功能失职,无以潮动百脉之血,百脉应当包括经脉合络脉。经脉络脉之血无气以动,迟滞不行,加上寒邪凝泣,遂成寒瘀阻遏之势,壅于在表之皮毛血络或滞于四脏血络,日久而成癥积瘕聚。
《灵枢·百病始生》曰:“壮人无积,虚人则有之”《灵枢·五变》曰:“皮肤薄而不泽,肉不坚而淖泽,如此则肠胃恶,恶则邪气留止,积聚乃作,脾胃之间,寒温不次,邪气稍至,蓄积留止,大聚乃起。”邪之所凑,其气必虚,癥瘕积聚之发,多有阳气内虚在先,阳气不足,更易感受寒邪。《灵枢·本脏》曰:“肾合三焦膀胱,三焦膀胱者,腠理毫毛其应也”寒邪外侵太阳膀胱腠理毛络,内通三焦,下达肾脏,闭阻肾阳上煦之路,耗损肾中真阳。此亦即《伤寒论》中太少两感之机理。《素问·至真要大论》曰:“诸寒收引,皆属于肾”寒闭肾阳,阳气不能温煦推动一身血络,而致诸络引急,同时肺气潮动诸络气血失职,故而癥坚积聚成矣。
麻黄“破癥坚积聚”功用,针对其形成机理,体现在以下四个方面:一宣肺气;二通血脉;三振肾阳;四散寒凝。麻黄味辛性温,入肺要药,开宣肺气,通达 郁,而使肺气得以舒展,潮动百脉之血,无使壅滞为瘀。经曰:皮毛者,肺之合也。同时籍其轻扬宣肺达表之功,驱散肌表毛腠寒邪,诚如《日华子本草》所言“调血脉,开毛孔皮肤”。《本草崇原》言:“植麻黄之地,冬不积雪,能从至阴而达阳气于上,至阴者,盛水也,阳气者,太阳也。”麻黄能够入肾,宣通肾中寒闭,发散外侵之寒,同时振奋肾阳,通达三焦,开发腠理,且其中空似络,入于络脉,活血通滞,解散寒凝,调畅血脉。如此肺肾阳气得以交通,天地之阳气交感,表里三焦寒凝血瘀散去,血络畅达。麻黄之用,正如徐灵胎《神农本草经百种录》所言:“能透出皮肤毛孔之外,又能深入积痰凝血之中,凡药力所不能到之处,此能无微不至。”“以其迅捷之性,温通阳气,气通瘀散,则其病可去”。
麻黄用于“破癥坚积聚”,剂量宜大。临证防其量大发汗耗气伤阴,可以配伍熟地使用,诚如前人所言“麻黄得熟地则通络而不发表”。余国俊先生认为麻黄煮沸40分钟以上,即使用至100克,亦不会发汗,何来大汗亡阳之虑,大剂量麻黄经久煎之后,其发汗解表之功荡然无存,而通络活血之力分毫无损。况且仲景《伤寒论》亦有麻黄用至90克,取效甚捷。另外麻黄“破癥坚积聚”,服药时间比较长,但是只需配伍得当,亦无妨碍。田淑霄治疗子宫肌瘤、乳腺增生等属于中医“癥瘕积聚”病证时,即喜用麻黄配伍熟地,长期服药,效佳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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