14岁药铺学徒出身,84岁仍做科研著书立说,中药鉴定、炮制、成药、调剂的问题无所不知,足迹遍布大江南北中药产区,一手牵起中药传统与现代。在庆祝金世元从事中医药70年活动之际,让我们再次走近这位老人——“活药典”金世元

本报记者 胡彬 马骏 黄毅

“我这脑子里呀,装的全都是中药。一闭眼,各种药的鉴别特点、功效,就放电影似的在眼前过。”已逾耄耋之年的首都国医名师金世元,一谈起中药,就打开了话匣子。

在金世元明亮整洁的房间里,墙上悬挂着“和风盛世,杏林新元”八个大字,巧妙暗藏着老人的名字,也恰如其分地概括了他和中医药的不解之缘。书柜里,工作台堆满了各种中医药书籍,书桌一角,字迹工整的手稿叠放有序。84岁的金世元仍笔耕不辍,不断学习,对中医药热情不减,令人敬佩。

以中药为伴的多彩人生

1940年,14岁的金世元被父亲送到了北京复有药庄做学徒,从此与中药结下了不解情缘。回忆起学徒生涯,金世元说:“什么脏活、累活都得干,还得抢着干!”这段经历对他影响至深,也从中学到了传统中药的“全活儿”。中药制药的全过程,饮片炮制、成药制作等技艺,在少年金世元的脑海中深深地扎下了根。

同时,他还在北京市中药讲习所师从北京名医系统学习中医药知识,两年后对四部中医基础理论典籍的内容更是烂熟于胸。后来,他又参加了北京“中医预备会员学习班”,中医经典选读及老专家临床诊治经验结合的学习,基础知识沉淀更加深厚。

1957年,金世元考下第一批中医师资格执照。出于对中药的热爱,他选择继续留在药材公司做老本行。“中药是门很深的学问,有待我们探索。很多懂医的人不识药,懂药的人不知医,我有信心搞好中药。”

医药不能分家,是他一直坚持的观点。很多人不知道,金世元还是位杏林高手,从医几十年来,治愈患者数以万计。正是这样坚实的中医药理论和实践基础,使得他在中医和中药领域融会贯通、得心应手。

1995年,国务院下发《整顿全国中药材专业市场》的通知,年近古稀的金老被特聘为中药鉴别专家,跟随检查团深入全国各药材市场明察暗访。虽然当时他身患糖尿病,依旧拖着病体和年轻人一样长途跋涉、不辞辛劳,感染了随行的每一个人。

为考察全国各地的种植基地,研究野生“道地药材”资源,20多年间,从最北端的黑龙江省到最南端的海南省,从黄沙漫天的敦煌戈壁,到四季湿润的西双版纳,金世元的足迹踏遍了祖国的大江南北。期间他积累了大量中药材资源分布、中药材种植技术的资料。“不用说远,就咱们北京郊区,哪座山、哪条沟,长什么药用植物,我都门儿清!”金世元自豪地说。

承前启后的传统中药研究

金世元没有上过大学,凭着勤奋刻苦和长期实践获得的真才实学,他受到中医药界同行的一致尊敬。他先后担任过北京卫校中药学科主任、主任中药师,中华全国中医学会中药学会副主任委员、中国药学会中药和天然药物学会委员、北京中医学会常务理事、中药专业委员会主任委员等职。发表中药学术论文70余篇,著有《中成药的合理使用》、《中药炮制学》、《中药大全》、《中药材大辞典》、《中成药大辞典》等书。研制“射麻口服液”、“乌鸡白凤丸口服液”。对中药的鉴定、炮制、制剂等方面的研究可谓承前启后。

2007年,金世元从北京卫生学校退休。离开了相伴半个多世纪的讲台,他说:“我是身离心不离,在家也一样‘上班’。我把自己这辈子的所学都写在这里,一个都不落下。”他得意地拍拍自己的新作——《金世元中药材传统鉴别经验》。这是他为北京市中医管理局的科研课题而做的部分工作——整理自己几十年来的心得与学术经验。

金世元非常重视地道药材,认为中药的关键在于原料药材,若无真优药材,就算炮制加工、制剂工艺再精细,制出的药品也是伪劣药品,因此首先要把好原料药材质量关。“好药以疗效为先,决不以价钱贵贱而论功用,无质就无效。”

在中药炮制方面,金世元提倡保护中药传统炮制的好经验,原本丢弃的应恢复生产。如当归应分头、身、尾不同部位入药,现在以一味当归代替,有所欠妥。再如地黄传统分为大生地、熟生地和细生地三种,功用不同,现细生地品种已取消,应恢复生产。

桃李满天下的教学成果

1961年,北京地区的四城区相继成立中医院,各大综合性医院及专科医院都增设了中医科。一时间,中药人员奇缺,北京卫生学校的中药专业应运而生。

提到中药专业的建立,金世元颇为感慨。如何教学,让学生学到完整系统的知识,他颇费了一番功夫。“不懂就看其他专业的老师怎么上课,写教案。听人家讲课,跟人家学。”就这样,金世元和另三位老师傅白手起家,在北京卫校建立起中药专业。

在教学同时,金世元也开始编写中药学教材:“在药行十几年的经验我觉得很值得,抓药、当调剂员、跑药行、批发货物……中药行业里的活计我基本都干到了,但这些知识很零碎。教学跟工作不一样,得写成讲义、系统地教给学生。”第一版中等中医药学校全国统编教材——《中药炮制学》就是由金世元主编。另外,他还编著了《中成药的合理使用》一书,为指导临床中医正确辨证用药起到积极作用。他带着摄制组人员,跑遍北京周边地区的养鹿场,拍摄的《鹿茸》教学录像片,获得北京市教学成果二等奖。

除了教书授业,金世元还重视实践在中药学习过程中的重要性,在课堂上他尽量用通俗生动的语言讲解,并渗透多年积累的药材鉴别经验,他还时常带领学生上山采药,跋山涉水、翻山越岭,尽量带学生认全药材、见识不同季节药用植物的形态。他还在多次跟同仁堂领导商议,带学生进细料库学习,见识珍贵药材,扩大学生眼界和知识面。

1990年,卫生部和国家中医药管理局在全国范围内遴选第一批500名老中医药专家作为传承指导老师,金世元成为唯一一个中药学指导老师。8年时间,带出两批四名徒弟。“我带徒弟,不光教他们知识,还教他们‘药道’,作为中药人的职业道德。治病救人的事情,可不敢马虎。”

金世元在北京卫生学校工作40年,培养中药专业人才1200余人。谈到学生,金世元拿出相册,指着一张照片说:“这上面的学生,都是主任了。”言语中不无骄傲。

虽然学问后继有人,但金世元对传统中药的发展现状仍有担忧。他介绍,当年他跟老师傅学艺,药包怎么包,什么叫“一口印”,都有讲究。但现在这些规矩、讲究已不复存在。没有了长时间的基础实践,一些看似无足轻重却包含中医药精华的细节实在难以传承。

金老向记者介绍:“(当学徒的时候)我们砸铜缸子,都得砸出声儿来,内行人一听你这个声儿就知道砸什么。”这听声辨药的本事,如今又有几个人会呢?那铜缸子,又有几个人还砸得起来?中药发展至今,不断收获的同时也在不断失去,金老的话语中,隐含着对传统消逝的忧虑。

“现在道地药材正在渐渐减少,都说中药不管用,且不说加工的问题,原材料的保证至关重要。还有药材的鉴别要点,再不总结,恐怕都要失传。”

金世元说:“中药的确管理难,种类多,剂型多,加上现在需求量大,调剂、炮制等过程的准确性、规范性难以保证。我觉得,医生在开处方时,除了要注意组方,还要重视剂量、使用何种炮制品等问题。还有代煎药、免煎煮颗粒等新技术的研究,也要在保证质量的前提下进行。”

李时珍有言:“一物有谬,便性命及之”,这也是金世元时常用来要求自己和学生的格言。在他的身体力行和垂范下,一代代中药人正沿着治学严谨、勤于实践的药道成长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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